童年的冬天
2024-01-02 09:02:13          来源:双峰县融媒体中心 投稿邮箱: bm@ldsf.com.cn | 编辑:李娟 | 作者:刘自林          浏览量:69588

接连两三个晚上,老北风都呼呼地叫着。木窗户上糊的棉皮纸、钉的塑料布,被吹得一鼓一鼓,噗噗作响。下午,竟飘起了雪花。一九二九,相逢不出手,三九四九冰上走,可现在,冬至才刚刚过去几天。这年的冬天,比往年来得更早,也更猛、更冷。

童年,我恨冬天,太冷了。

土地里、田野上,除了星星点点的几畦蔬菜和匍匐在地的稀疏杂草,几乎再看不到绿色。门前树上最后的一片叶子,也落下来了,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,在风中瑟瑟发抖。就连竹叶,都泛着枯黄。所有的东西,都变得又冷又硬。风,像刀子一样,刮在脸上,生生地痛。天,总是铅灰蒙蒙的,阴冷潮湿,没有几天太阳。偶见天晴,早上必定是个大霜,菜叶、稻茬、枯草,全覆着白白的一层厚霜,池塘、水沟结了冰,头天夜里未干的衣服、洗脸巾都冻上了,硬邦邦的。

去上学,泥湿路滑,刺骨的寒风,冷飕飕地直往脖子里面灌。下雪的天气,踏在雪上,咔嚓咔嚓,深一脚浅一脚。鞋袜沁湿了,那种彻骨的冰凉,从脚底传到小腿,一直到膝盖。到了学校,上下牙齿禁不住嗑得格格响,全身上下直打冷颤,只能不停地对着手心哈气、跺脚。每年,我的耳朵、手背、脚趾、脚后跟都生冻疮,又红又肿。睡前洗了脚,母亲切了几块萝卜皮,架在铁夹上,放炭火上面烤,等到热气腾腾,萝卜汁渗出的时候,就把发烫的萝卜皮按到冻疮部位,来来回回反复擦拭。生冻疮的地方受了热,会又痒又疼,躺在被窝里,忍不住左右手、脚交替揉搓、蹬蹭,要折腾到半夜,方能入睡,太难受了。现在,终于明白,萝卜皮只有杀菌消炎的功效,并不能治冻疮,但却会把皮肤烫伤,这是肯定的。至今,我的手背、脚趾上,还能隐约看到大大小小五六个小时候生冻疮留下的疤痕。

我痛恨冬天,却又喜欢冬天,盼着冬天。不仅仅因为冬天来了,很快就要过年,还因为,冬天有冬天的乐趣,寒冷中也有温暖。

下雪天,大地像盖上了厚厚的棉被,银装素裹,白茫茫一片。分不清楚雪下面是什么,一切,都被掩藏起来了,草、菜、土路、畜粪、沟渠,美的、丑的、好的、坏的,干净的、肮脏的。树枝、屋檐上挂满了长长短短的冰凌子。很多的树、竹子被雪压弯、折断了,倒伏、掉落在地,有的横亘在路上。什么都停滞、静默下来了。大人们窝在屋里,守着炉火,狗和猫紧挨着,安静地躺在他们的脚边,公鸡和母鸡紧紧挤在一堆,抱团取暖,就连河水,也停止了流淌,结上了冰。这个时候,只有我们小孩子,三五成群,在屋外,堆起一个个雪人。打雪仗,抓起一团雪,互相往身上扔,往衣领里塞,追逐嬉闹。到了池塘边,随手摸块砖头或碗大的石块,往塘中一砸,如果冰没有破裂,就下去滑冰、打陀螺、滚铁环,欢笑着、快乐着,玩得大汗淋漓,忘乎所以,天黑了也不归家。

那个时候,少数家里条件好点的同学,会拎着个火箱去上学。我是没有的,家里唯一的火箱给了弟弟。火箱,是横直不足一尺、全用木板做成的正方体中空小木箱,卯榫结构,通体没有一根铁钉。底板镂空,上置燃火的瓦钵,称“火钵子”。底板如果烧烫坏了,则加穿几根铁丝。木箱的上部,是可取放的万字形格子盖板,踏脚。最上头,还有个提手,两头分别由楦在侧面板外侧的两根小圆木头支撑,顶面的木板镂空,有简简单单的花鸟图案,可提,亦可坐。火箱小巧轻便,为两湖地区特有之冬季取暖神器,提着上学、走邻串友,妇女坐着做针线,都再合适不过。

火箱所用燃料,为窑末子或者嫩炭。窑末子,是较小的树枝、木材未完全燃烧时,用水浇灭,捂干而成,似木炭,极易燃,但火力远不如木炭旺盛,上面盖层灰,总是温温的、缓缓的,特别经燃。早上燃一钵窑末子,到了晚上扒开,还通红通红。窑末子价格便宜,那时候家家户户普遍使用。还有嫩炭,也称灰炭,以质量较次的粉煤抟成。其外形、大小均如包子,上圆下平,顶上戳个凹洞。易燃,火力比窑末子还小,只能感觉到在发热,也不像窑末子那样经燃,时间短一些。

我们班里,有十多名同学带了火箱。冰窖一样的教室,有了这些火,慢慢变得不那么冷,甚至有一点点暖和了。一到下课,火小了些的,就在教室外,把火箱抡得飞转,火就呼呼的大起来。每个火箱边,都围了三四个同学,伸出一双双小手,说笑着,一起烤火,把湿了的鞋袜烘一烘。有时,往火里丢几张废纸,瞬间,升腾起一股黑烟,燃起来了。于是,教室便弥漫着浓浓的呛人烟火味道,纸燃过后的残灰在空中飞舞。  

放了学,我们还有一个有趣的游戏,就是挤油,或者叫挤油渣子。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不多,一回到家里,就把书包往桌凳上一扔,叫上两三个小伙伴,挤油去。一开始,人少,就找一个墙角,一人站在角上,其他人排成一队,一齐用力往墙角上挤,“嗨!嗨!嗨……”被挤出去的,就回到最后面,接着挤。看谁守住墙角的时间最长。慢慢地,人多起来了,就分做两组,靠着堵直墙,互相对挤。哪个组被挤倒、挤散,就算输。挤油,除了靠力气大、步调一致,还得有气势、技巧。有一次,我使个眼色,大伙心领神会,在对方猛往前挤的霎那,我们一齐闪开,他们顿时人仰马翻,全都扑倒在地上。有时,大人们也会站在旁边看热闹,给我们鼓劲,出主意。挤油不分男女,也有相差几岁、力大力小的,有些身体单瘦、力气小的,或者小姑娘被挤倒挤疼了,偷偷蹲在地上抹眼泪。“一、二、三,加油!”,号子声一浪高过一浪,伙伴们都铆足了劲,挤得热火朝天,头上热汗直冒,通身暖烘烘的。挤油好玩,但身上的棉袄,肩、肘等部位总在墙上摩擦,就常常被磨烂,露出棉絮来,回去被父母发现了,免不了挨顿训,但总骂不变,烂了补、补了又被挤烂。

吃过晚饭,就得做作业了。给煤油灯添满油,取下玻璃灯罩,往里哈口气,塞张纸,转着圈儿擦干净,把灯芯挑一挑,点亮。一家人围坐在火桶里,膝盖碰膝盖,捂一床小烤火被,上面再放块火桌面板,就着橘黄的如豆灯火,写字、看书。火桶放在烧着炭火的地灶上,是长方形的坚固木桶,四个侧立面上,往外突出横拼着一圈厚实木板,六七寸宽,供人坐。像火箱一样,桶下部三分之一处,架着一层四块可灵活取放的活动木格搭子,供人踩脚。我们家的火桶,因为下面是矮灶,得把中间两块搭子拿掉。坐中间的人,就不脱鞋,直接踏在灶上。一家人,围桶抵足而坐,看书、聊天、讲白话,烤红薯、煨糍粑、煮茶温酒。家人闲坐,灯火可亲,这种安逸、暖心和幸福,真正叫人不羡鸳鸯不羡仙。

我忘不了童年的冬天,它让我又恨又爱,更忘不了家人闲坐,灯火可亲的缕缕温馨、浓浓亲情。

一审:李娟

二审:欧阳亚辉

三审:刘郁鑫

总编:刘颂阳

责编:李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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