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莲寺的黄檀树
2025-09-15 16:09:40          来源:双峰县融媒体中心 | 编辑:贺磊 | 作者:周伟华          浏览量:1731

九月初的一场秋雨,雾便成了合心冲三角寨的袈裟,裹着南岳七十二峰的余韵,在杏子铺镇合心村的山坳里漫漾。我与稻子、晓琪、双燕,还有总爱捧着书卷谈古吟今的阿牛老师,乘着被夜雨浸软的山风开车往西莲寺去。

“南岳七十二峰,莲花山算得清幽的一处。”在云雾缭绕的山路上,阿牛老师手指着路边的蕨类植物,叶片上的水珠滚落,溅起细碎的声响。“《双峰县志》里写着呢,这三角寨上的莲花庵,打唐代就有了,明嘉靖年间扩过一次,后来……唉,六七十年代没护住,好在上世纪末又建起来,才成了如今的西莲寺。”稻子跟着应和:“难怪走这山路都觉得静,原是守了千年的佛地。”说话间,雾忽然淡了些,青灰的瓦檐从雾中浮出来,像被梵音泡软的宣纸,叠着一层又一层的岁月。

车到寺前坪,霞晖忽然从两列禅房的瓦隙间斜漏下来——不是寻常的光,是陈年的旧事在淌,轻轻漫过坪中那株参天的树。那便是黄檀了。280年的光阴,全刻在了它的身上。树皮是深褐色的,沟壑纵横得厉害,不是皱缩,是时光一刀一刀凿下的禅痕,像老衲掌心盘了半生的念珠,每一道褶皱里都裹着风雨的絮语。凑近了看,树皮的纹路竟像极了寺里供着的《金刚经》拓片,曲曲折折间,藏着说不清的禅机。

树干不似寻常古树那般笔直,而是几折几曲地往上挣,像要把地底的韧劲都拧成向上的念想。最下段的树干似乎被刀砍过,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疤,可疤口以上,枝桠却愈发苍劲,像从苦难里生出来的生机。枝叶是浓得化不开的绿,即便到了初秋,也没有半分枯意,层层叠叠撑成一片绿云。风一吹,叶隙间漏下的光便在地上跳,像佛前晃动的灯花。稻子忽然凑过去,指尖轻轻碰了碰树皮,又抬眼望向上方的枝桠,忽然低呼:“你们快看!这树还结果呢!”

我们顺着她指的方向望,果然见细碎的枝叶间挂着些青褐色的果,像缩小的板栗裹着薄薄的壳,风一吹就轻轻晃,像树在悄悄数着人间的访客。双燕踮着脚够下一枝,把果子托在掌心,眼神里满是惊奇:“两百八十年的树了,还能结出这么精神的果,真是奇了。”阿牛老师站在树荫里,望着黄檀的树冠出神,声音轻得怕惊了叶间的风:“奇的不是结果,是它守在这里的心思。你想啊,它见过唐时莲花庵的尼僧晨课,见过明嘉靖年间扩建时的工匠汗滴,见过曾国藩和朱尧阶来烧香时的马队,也见过古庵被毁时的烟火——可它还是守着,把根扎得更深,把绿举得更高。”

我忽然想起方才在山门外看到的楹联:“登高可望风云近,入殿方思日月长”。此刻站在黄檀下,望着对面逶迤的群山——那群山像被轻风吹拂的莲花瓣,层层叠叠铺向天际——才懂这“风云近”的意趣。黄檀就立在这莲花般的山景里,像古寺的守护神,把千年的梵声佛语都藏进了年轮里。

木鱼声忽然从大殿里飘出来,裹着淡淡的檀香味,绕着黄檀的枝桠打了个转。那声音不疾不徐,像山涧的流水漫过青石,把前坪的喧嚣都滤得干干净净。阿牛老师闭着眼听了片刻,轻声说:“这声音,该是和这黄檀缠了数百年了。”我们顺着声音往大殿走,殿宇傍山而建,飞檐挑着云,东楼悬着钟,西楼架着鼓,钟鼓上的铜绿都泛着旧年时光。殿内金光闪闪,佛像千姿百态,有的垂眸含笑,有的蹙额沉思,惟妙惟肖得像要从莲座上走下来。稻他站在殿门口,忽然说:“难怪古人说‘杏花园内荷花旺,子实池中藕根香’,这地方,真是天生的佛地。”

正望着佛像出神,忽闻细碎的脚步声——是几位法师捧着经卷从大殿里走出来。他们身着赭色袈裟,双手合十于胸前,口诵佛经,沿梯级缓缓而下,袈裟的衣角扫过石阶,带起细尘,却连一丝声响都没有。恰好有一缕太阳的余晖从云层里透出来,落在为首的高诚法师肩上,像镀了一层淡金的佛光,连他鬓角的白发都泛着柔和的光。

“这位就是高诚法师。”阿牛老师压低声音跟我们说,“先前他是某市的科长,单位里有三个人得癌,另外两位早走了,就他,来这儿出了家,忙着建寺,忙着帮衬山民,把身外之物都看淡了,倒把癌细胞‘看淡’没了。”双燕听得轻声叹:“这便是福报吧?心善了,境也就顺了。”我们上前与法师招呼,阿牛老师与他谈论佛学禅意。他笑着点头,“山里清苦,却也自在。”

高诚大师有事忙去了。“真羡慕这样的生活。”阿牛老师望着法师的背影,轻轻晃了晃手里的书卷,“住在深山里,与佛为伴,种几畦菜蔬,诵几卷佛经,困了就倚着树小憩,多逍遥。”晓琪却摇头:“逍遥不是躲出来的,是修出来的。你看法师,忙着建寺,忙着行善,心里没挂碍,才自在。”我们又走回黄檀下,稻子伸手摸了摸树干上的沟壑,忽然说:“咱们杏子护苗爱心会,倒和这树有些像。”

我愣了愣,她接着说:“你看这黄檀,不争春,不抢艳,就默默站在这里,给过路人遮荫,结果子也藏在枝叶里,不声不响;咱们帮那些贫困家庭的孩子读书,不也是么?不图名,不图利,就盼着他们能读成书,长成有用的人。这都是默默的守护啊。”晓琪点点头:“是啊,它守护古刹的梵音,咱们守护孩子们的未来,都是在心里种菩提。”

风又吹过黄檀的枝叶,沙沙响,像树在应和我们的话。我忽然觉得,这树是有禅心的。它见过人间的苦:古庵被毁时的荒芜,山民求医无门的窘迫,法师抗癌时的艰难;也见过人间的善:曾国藩捐资镀金的诚心,法师建寺的奔波,爱心会助学的热忱。可它从不说什么,只是把这些苦与善都藏进根里,化作向上生长的劲,化作浓荫蔽日的绿——这大概就是佛说的“默然守护”吧。

殿宇里的诵经声忽又响起来,与木鱼声、风声交织在一起,绕着黄檀的枝桠,漫过寺前的石阶,往山下的村落飘去。稻子若有所思,轻轻地说:“其实禅不在蒲团上,在这树里,在法师的脚步里,也在咱们助学的手里。”我望着黄檀树上挂着的果子,忽然懂了——所谓禅心,从不是躲在深山里念经,是历经风霜仍守着生机,是看淡得失仍守着善念,是不求回报仍守着初心。

我们与高诚法师道别。他站在寺门的石阶上,手里还攥着刚从菜园里摘的青菜,见我们要走,便双手合十,口里念着“阿弥陀佛”。车子驶下山时,我从后视镜里望,西莲寺的瓦檐又浸在雾里了,只有那株黄檀,像一抹深绿的禅意,立在山岚间,守着千年的古刹,也守着人间的善。

风从车窗缝里钻进来,带着山间的草木香,也带着黄檀的气息。我忽然听见一阵轻响,不是风,似是黄檀的声音——它说,这人间的善,从来都像它的荫凉,不声不响,却能裹住每一个需要的人;这颗禅心,也从来不在庙堂之上,在每一次默默的守护里,在每一份不求回报的善里。

一审:贺磊

二审:王宏毅

三审:刘郁鑫

总编:刘颂阳

责编:贺磊

来源:双峰县融媒体中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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