难忘的绿皮火车
2023-11-29 16:01:01          来源:双峰县融媒体中心 投稿邮箱: bm@ldsf.com.cn | 编辑:贺磊 | 作者:刘自林          浏览量:52375

二十多年没有坐过绿皮火车了。今年8月,携妻儿到南昌、北京玩了一圈。出发前购了回程的票,倏然间,坐一趟老火车的念头,在脑子里灵光一闪。我问十一岁的儿子:“回来要坐十六七个小时的火车,你怕不怕累?”他头一扬,大声回答:“不怕!”

下午三点多,在北京西站上车。黑压压的人群,摩肩接踵,挤满了车厢、过道和车厢连接处,到处都是人挨人、人挤人,没有一个地方空着。人们服装各异、南腔北调,身上散发的各种各样气味,混杂、交织在一起,充满了整个火车。经过石家庄、郑州、武汉、长沙等十来个车站,都是上客多下客少,直到第二天早上8点多在娄底下车,也未见少几个。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,我原以为,现在高铁这么发达,坐这种慢车的人应该很少了,说不定,运气好的话,还能躺在座椅上睡觉。

摇摇晃晃,火车在前行。间或,有一束阳光,从窗户透过来,照在水杯上。在手机里,我找到了一首老歌《绿皮火车》。

一声冲天的轰鸣

载着十七岁的梦

奔驰的绿皮火车

挤满了种种陌生

对面白发的先生

他问我要去哪里

我说票根上的城

只是开始我那孤单的旅程

……

那是1985年,高中毕业,我考上了成都电讯工程学院(现在的电子科技大学)社会科学系秘书专业。当时,这所全国闻名的电子信息科技类大学,是电子工业部的直属高校。据说,由于下属企业、科研院所急需文秘人才,所以办了这个速成的两年制大专专业。我们第一届,招了31名高中毕业生,四川7个,其他24个,来自12个省市,每个省2个;另外还有一个进修班,是部属各企业、院所派来的在职员工,人数差不多。两个班,总共60多个人,合在一起上课。秘书专业,不知后来招了几届学生。9月21号(我至今保留着录取通知书的反面一页,正面一页是报到时学校要撕去的,上面写明报名时间是9月23号至24号,据此推测,是这一天出发的),我和邻村考在成都地质学院的刘桂元,一同在三塘铺火车站出发,前往成都。

这是我们第一次乘坐火车,出远门,也是第一次看到火车。两条乌黑锃亮、反射着耀眼阳光的铁轨,在密密的浸透机油的枕木上,向远处延伸,一直延伸到天边。“呜——”汽笛长鸣,一列浑身蓝绿色的火车,出现在视线里,缓缓地,驶进了车站。那时,大量的比较活套的农民,已经开始外出打工、做小生意挣钱,民工潮初显。人,多得根本无法在车门挤上去。桂元迅速从一个窗口爬上去,我在下面,先把行李一件一件硬塞进去,接着也从窗口爬进了车厢。“哐哧——哐哧——哐哧”,火车开动了,载着我们的未来和梦想。田野、房屋、树木,飞快地往后倒退着,而我们,离家越来越远。前方,迎接我们的是什么呢?一切,充满了新奇、未知和憧憬。

在三塘铺火车站,我们买了(也只能买)到成都的慢车半价票(学生票,凭录取通知书购买),在娄底,得把车票加快(那时的火车分为慢车、直快、特快),好像总共花了20块钱左右。

根本不要奢望有位子。我们坐在揿满了衣服被子的蛇皮袋上,汗湿的手,紧捂住藏着那张硬纸壳车票和二三十块钱的裤袋。“啤酒饮料矿泉水,花生瓜子八宝粥。来,腿收一下哈。”叫卖的声音不时响起,只得赶紧起来侧过身子,或把腿收拢起来,让小推车过去。坐累了,脚麻了,就换个姿势,站一站,踢踢腿,或者,轮番去趟厕所,走动走动。让我颇感奇怪的是,从厕所的排污口,竟然可以看见下面的铁轨、枕木和路渣,就是说,乘客的大小便,是直接排在铁路上的!过了贵阳,才终于等到座位。火车在崇山峻岭中穿越,像一条龙,摇头摆尾,逶迤向前。轰隆隆的巨响,震彻山谷,一路回荡。我把头伸出窗外,常常看到,前面的车厢已经进了一个隧洞,后面几节还在另一个隧洞里,而我们所在车厢,却正在两个隧洞中间的桥上。车厢里面,忽而通亮,忽而暗下来,如同黑夜。

到了重庆,要转乘、换车。有个小插曲。在检票口,工作人员说我们的行李超重了,必须得托运。托运行李,要另外付费,我们是刚刚考上大学的乡下穷学生,哪里来的钱,只好厚着脸皮,和他们求情说好话。最后,总算是发了善心,放我们上了车。其实,我们的行李能有多重?就是两个蛇皮袋子,一个装着一床大棉被,一个装着几身冬天的换洗衣服、几本书,罢了。还有个怪事情,不知大家有没有和我一样的感觉,在重庆火车站,要倒方向,就像坐飞机要倒时差,如果你是面朝前方进的站,那就是倒退着出来,如果你是朝着后面进站,那就是向前出来。这个倒车方向,搞得我一直到成都下车,都还没有完全适应过来,脑袋里晕晕乎乎的。

23号上午,在离开家的两天两夜,坐了差不多四十个小时火车后,我们抵达成都。有热心的师兄师姐,在站外迎接我们这些新生。成都,一座古老而又现代,悠闲散漫又激情迸发,充满了诱惑、魅力和梦想的大都市,在这里,我度过了美好的大学时光。

“爸爸,您吃。”儿子不声不响,给我泡了桶方便面来。他这一声,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。

天已经黑下来了。和我们坐在一起的,有个湖北的小伙子,三十来岁,喜欢旅游,很健谈也有趣味,一路讲了很多旅途上的见闻、乐事,时不时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,我们也你一言我一语地插话、补充,或者由他的话题引申、发挥,讲起另外一件趣事,大家都很开心。“咔嚓——咔嚓——咔嚓”,暗夜里,火车刺透黑幕,很有节奏,不紧不慢地穿行在华北平原上。偶尔,“呼”的一声,车身一震,有高铁在身边疾驰飞过。车厢连接处,厕所旁边,有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汉子,脸黑黑的,额角很高,头上已然成了地中海,乌青匝密的络腮胡起码一个星期没刮了,坐在圆鼓鼓的蛇皮袋子上,扁担紧挨袋子竖着。我递了根烟,和他攀谈起来。他是岳阳人,在建筑工地上做事。我问他:是回家吗?他告诉我:不是,石家庄的工打完了,现在又赶往贵阳的一个工地上去。家里还有个老父亲,老婆身体不好,儿子还没有成家,压力很大。过完年就出来,从一个工地到另一个工地,一年下来,大概可以赚个四五万块钱。

在武汉,上来一个二三十岁的年轻女人,去怀化,座位被占了。占座的,是一个六十来岁的男人。女的打开手机,说这是她的座位,男的说,他也有票,女的看了,说:你的是站票,写得清清楚楚。男的回答:反正,我有票,就有座。他要把他的有票就能坐的逻辑,强加给别人。这个站票也是票、有票就可以坐的逻辑,我相信他自己也明白说不过去,但是为了座位,他只能这样装疯卖傻、不讲道理。任女人怎么说,男人就是坐着不动。边上的乘客,都帮着女人说话,不说的,都抿嘴偷笑。列车长过来,问了问,丢下一句:“都是一个地方的人,不要这样子,好吧?”就走掉了。大概一个多小时后,男人才悻悻起身,把座位还给了那女的。

绿皮火车,曾经是中国铁路运输的代名词,车体被漆成绿色,不带空调,只有小风扇,平均运行速度不到每小时四十公里,最有特色的地方在窗户,是双扇单层玻璃向上开启。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,要到远一点的地方,坐个几天几夜的火车,再正常不过。坐在连厕所都挤满了人的火车上,夏天闷热,气味令人作呕,冬天冷风飕飕地,那个难受,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。我们现在坐的绿皮火车,实际上,已经是九十年代以来,经过多次提速、改进了的。这次从北京回来,只要十几个小时,如果是坐过去那种老绿皮车,肯定也得三四十个小时。记得念大学时,每个寒暑假,回家,返校,下了火车三四天,都还感觉地在动,整个人轻飘飘的,像踩在棉絮上。

绿皮火车,很多人从这里出发,走向远方,去追寻梦想和希望,也是很多在外漂泊者、农民工温馨的归途。它从时光深处驶来,轻摇慢曳,承载了几代人太多太多的记忆。有艰辛,疲惫,悲伤,泪水,也有温情,快乐。往往,一趟火车坐下来,陌生人坐成了朋友,互留地址电话,下车时还依依不舍;也有小伙子和对面的姑娘,一见钟情,竟然坐出了火花,坐成了恋人。点点滴滴,满是酸爽,满是幸福。那首叫做《绿皮火车》的怀旧老歌,重又唱起:

我把简单的明天

都装进那列火车

等着那一道老旧的绿色

串起未知的站点

有个沉默的少年

从此无声的期盼

期盼流浪着一路和远方相见

……

五点半,车过汨罗。已经进入湖南,还有三个小时,就下车到家了。迷迷糊糊中,突然听见儿子冒出一句:“天安门广场,早升过旗了。”是的,早升过旗了。天亮了,早安,朋友;早安,我的爱人。

一审:贺磊

二审:欧阳亚辉

三审:刘郁鑫

总编:刘颂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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